关于爱,令人倒胃口的真相
亚历山大·塔拉霍夫斯基(AlexanderTarakhovsky),年出生于苏联。毕业于医学院,是乌克兰科学院癌症研究所研究员。年获得洪堡奖学金前往德国,在科隆大学从事研究,之后成为基因研究所教授。年到纽约洛克菲勒大学担任教授。现居纽约。他的研究方向是表观遗传学。曾应策展人CarolynChristov-Bakargiev邀请参展第13届卡塞尔文献展。本文中英文版由作者授权,首次发表于《天南》文学双月刊第12期,年2月。原英文标题为IndigestibleTruthofLove,中文版由黄秀铭翻译。
炎症
泡夜总会。吃得过多或过少。磕药,抽烟,不管什么酒逮着就喝。烈酒会灼伤食道上皮细胞。受损的细胞产生蛋白质,引起炎症。炎症像头野兽,挡住它可没那么容易,它会把食道中由细胞构成的薄薄一层上皮搅得乱七八糟。发炎的细胞感觉受到攻击,于是召唤流动免疫细胞前来帮助加强防御,重建上皮组织,但结果适得其反,组织没得到保护,反而受到惊吓,失去天然颜色。细胞们回天乏力,自身变得衰弱不堪,对损伤的抵御最终土崩瓦解。突变渐渐累积。细胞们不知所措,脱离组织自行分裂,最后变成癌细胞。癌长起来倒是不慌不忙,但什么也挡它不住。喝不喝酒此时已经无关紧要,吞咽却成了问题。夜总会不再好玩,但这不好玩,恐怕已经有些日子了。原先住公寓也好,别墅也好,墙统统拆开,医院病房。五光十色不再五光十色。要爱做什么?
蒙古人
温暖的小屋里,他从沉沉酣睡中醒来。灰蒙蒙的地平线上,狐狸和狼三五成群,目光呆滞。小屋前面有两条狗,一堆干草。马群的身影映衬在小屋上方的天空下,粗壮的腿,土色的皮肤,仿佛要融入天际。
我32岁那年,兰斯·阿姆斯特朗被诊断出罹患睾丸癌。骑自行车太多,对年轻人的生殖器官没什么好处:夹在兰斯肌肉发达的臀部和自行车座间,不停地磨来磨去,能好受吗。兰斯和我们这些普通人一样,都属于北方真兽类陆地哺乳动物,长着外睾丸。假如兰斯属于非北方真兽类哺乳动物,比如单孔类动物、犰狳、树獭、大象之类,或者,哪怕属于北方真兽类哺乳动物,却像犀牛那样长个外睾丸也好。那样,他就不会损伤自己的睾丸,不会患上癌症,而环法自行车大赛也就会慢慢从人们记忆中湮灭了。
男孩被扶上马背,身影看上去只有两维。父亲坐在男孩身后。晨光夹杂灰尘,略显暗淡,大地一望无垠。沿着散布动物腐烂残骸的经线,父子俩开始疾驰。
在哺乳动物身上,睾丸包含在阴囊中,而阴囊是腹腔的延续。每个睾丸的平均体积为18立方厘米,而正常大小从12立方厘米到30立方厘米不等。青春期后的睾丸平均大小为约2英寸长、0.8英寸宽、1.2英寸厚(5X2X3厘米)。人类睾丸比黑猩猩的睾丸小,比大猩猩的大。
马在疾驰,男孩在马的脊柱上颠簸。男孩斜斜的眼睛牢牢盯着具有伪装性的景色。他是蒙古人。最明显的标志,是他眼睫毛周围的蒙古褶皱,以及高而凸出的颧骨。年,唐氏综合症患者最初就被称为“蒙古人”。年,在蒙古代表团请求下,世界卫生组织才正式停止使用“蒙古症”的称谓。
马数次穿越未来向西拓展的经线,溅起一团团干泥浆,泥浆中充满患黑死病的草原鼠排出的粪便。回到家里,母亲会撑开男孩的两腿,用冬仓鼠的皮下脂肪涂抹他肿胀发炎的睾丸。入睡时,男孩除了疼痛和瘙痒,什么也感觉不到。
在睾丸内,通过精子发生过程,生殖细胞发育成精原细胞、精母细胞、精子细胞、精虫。位于细精管之间的睾丸间细胞产生并分泌睾丸激素和其他雄激素,这些激素对性发育、青春期、面部毛发之类的第二性征、性行为、支持精子发生和勃起功能的利比多都极其重要。
可是,这一切都被跟马背的持续摩擦破坏了。冬仓鼠脂肪成为一种货币。蒙古人深为睾丸疼痛和性欲欠缺所苦,于是转向西方,将其作为大肆蹂躏的对象。他们在绝望中滥施奸淫,阳具悬吊在两腿间好似小马驹的尾巴,骑士们还互伸援手,帮助对方把发酵的身体撂到女人身上。他们滥杀无辜,趴在皮肤光滑、还在抽搐的女人尸体上,错把汩汩冒出的鲜血当成阴道液体。蒙古人割下倒毙战马僵硬的阴茎,涂上蒙古人缺乏活力的惨白色精子,插进女人阴道。新生儿都是些怪物,水汪汪的眼睛游移不定,充满杀人、施虐的欲望。蒙古人的铁蹄几乎无人可挡,踏遍罗斯托夫、乌格利奇、雅罗斯拉夫尔、科斯特罗马、卡辛、科斯尼亚廷、格拉代茨、加利奇、佩列斯拉夫尔、尤里耶夫、德米特罗夫、沃洛克、特维尔、托尔若克。在西部,切尔尼戈夫和佩列亚斯拉夫被解职。基辅、波兰、匈牙利、保加利亚、立陶宛全被疯狂追逐肉欲的蒙古人占领。成千上万战马的阴茎被割下,腐烂的马尸则被抛投到围城之中。瘟疫流行开来。如今环法自行车大赛的沿途城市,当年大多数都因黑死病爆发而损失了三分之二的市民。据柯林·迈克维迪(年版《世界人口史地图集》)估计,俄罗斯欧洲部分人口减少了50万,从原先的万降到年的万。为什么爱如此惨痛?
耳朵
几点了?——你都死了30年了,时间跟你还有什么关系?——还是有的,只不过倒着数罢了。——大约四点。——你对待时间,怎么跟贼似的。——她对我大喊大叫,还歇斯底里地笑个不停,就因为我早泄了。——我能弄好几个钟头呢。——是“耳朵”吗?(沉默)。
我第二次进劳改营时,一位年轻鞑靼医生从附近一个莫尔多维亚城市来监狱,在我龟头上安了五个小球。我们管这些球叫“耳朵”。“耳朵”周围的组织常常会发炎,小球会在透明的脓包中游动,像鱼眼似的。我们会用钳子把脓挤出去,动作非常小,只轻轻夹一下小球周围的皮肤。然后,我们把阴茎浸到盛满柏油色格鲁吉亚茶的杯子中,对龟头消炎。钳子夹过后,龟头上会留下印痕,大家叫“老人耳”,久经风吹日晒的老人,来自萨兰斯克的老渔夫,耳朵就是那样。
你过世后发生的事。弗罗里达州圣彼得斯堡市妇科研究院公司的妇科兼外科医生亚当·奥斯特任斯基,在《性医学杂志》上报告了关于G点的首个解剖学证据。几十年来,人们对G点一直争论不休。“我即将一劳永逸地让人们停止争论,”奥斯特任斯基对MSNBC(微软全国广播公司)宣称。尽管如此,据《科学新闻》报道,若干受人尊重的性研究者,包括年对G点正式命名有过一份功劳的贝弗莉·惠普尔,怀疑奥斯特任斯基是否真的找到了G点。“我不知道他找到的那玩意儿究竟是什么,”身为罗格斯大学荣誉退休教授的性研究者惠普尔如是说。这种怀疑并非没有根据。原因倒不在于奥斯特任斯基的研究在一位83岁老妇身上进行,他所发现的结构有可能是这位老妇所独有的;也不在于奥斯特任斯基并未进行其他分析,以确定所发现的组织真有他所声称的功用。原因在于,他只在一个女人身上做了这项研究,一个——死去的——女人。奥斯特任斯基为寻找G点,剖开了一位因头部伤害而死去不到24小时的83岁妇人的阴道壁。《科学新闻》引述奥斯特任斯基的话说:“整个G点非常小。”在一个结缔组织液囊中,他发现了蓝色的葡萄串组织,其底部与一个绳索状的结构相连。据WebMD(网络医生)网站报道,耶鲁大学产科、妇科、生殖医学助理教授埃莱娜·拉特纳医学博士质问道:“谁能断言在这位老妇人阴道壁中找到的那东西就是骨盆愉悦的中心?”纽约大学医学中心临床精神病学副教授兼性治疗专家利奥诺·铁费尔博士对奥斯特任斯基的发现更是嗤之以鼻。她通过电子邮件告诉WebMD:“由于对这位过世妇人的性生活一无所知,单凭奥斯特任斯基这篇论文,绝对无法得出任何结论。”
狱警在一间狭小的囚室等我,里面充满滴滴涕杀虫剂的气味。我完事后没有任何感觉,她却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。我由她躺在一堆沾满氯化苦的制服上,她把她更衣柜的钥匙给了我。我更衣柜里一直躲到她来换衣服。她把我藏在很大的一个训练包里,背出监狱,上了公共汽车。我躺在汽车地板上,她却老来摸我的“耳朵”,我直担心再发炎。她背我回了家,两个星期后我却把她给杀了,因为“耳朵”真发炎了,她却不肯到一个德国佬那里帮我买钳子。那德国佬的父亲是被斯大林流放到莫尔多维亚的。爱为什么这样自私?
随想:关于表观遗传学、物理学家安东·蔡里那格尔、逝去的俄国诗人阿列克谢·帕尔希科夫,以及夹缠在一堆无关事件中的爱
昨天晚上,他在考虑如何做一个实验,来证明存在一种对过往经验的躯体记忆——一团头发在她肚子里滚动,她知道那是她父亲的肿瘤——廉租屋旁边的街角上有个会所,装饰得恶俗不堪,会所的密室里,有人正在讲述某个博士所描述的所有这些吐血症状——我朝窗外看去,只见模模糊糊的一条街道,油腻腻的卵石,罗巴切夫斯基妻子斜斜的剪影——去年秋天,我们一起去巴什科尔托斯坦喝马奶,收集一种古老的内脏微生物群——埃德加·爱伦·坡的妻子患了肺结核,眼睛下面一块天蓝色的阴影,病兮兮的样子反使她楚楚动人——书名将是《红细胞女人和欲望的终结》——平纹细布是一种布料,你伸出胳膊,放到桌子和一卷深象牙色布料之间,用肩膀推开布卷,手里拿把尺子,啪啪两声,按要做的晚装尺寸裁下一块料子——19世纪,许多女人喜欢穿象牙色平纹细布晚装,反衬出一副疲倦面容和肺痨颜色的皮肤,内里却是炽热的血液——自然科学博士布鲁斯坦-奥斯克尔柯建议,用智利盐清除婚纱上的血迹——爱是种疾病。
致命诱惑
塔里克·“血腥”·莫洛伊正在厢式货车后座吸可卡因,斜眼一瞟,看到一只老鼠出现在星巴克旁边一条街远处的街角上。可卡因让他的感官变得格外敏锐,老鼠形象烙到塔里克脑中,时光开始倒流,他心跳达到差不多每分钟下。老鼠沿着呈病态黄色的人行道移动,就像坎大哈的美军海豹突击队员,一些部位在阳光下消解,然后又在混凝土颗粒表面映衬下成形。时隐时现的老鼠弄得塔里克快发疯了,因为此时任何偏离线形几何的东西他都无法忍受。在环形地图的六点钟位置,一只以19世纪车臣反叛者沙米尔名字命名的斗牛犬走进舞台,看见无意从地图一点钟位置跑开的老鼠,似乎吃了一惊,然后,沙米尔猛扑过去干掉老鼠,塔里克好像都能看到空气压缩成一个个淡紫色圆圈。这时,他已经躺在橡胶地板上,心跳加快到每分钟下,但朦胧中,他看到老鼠的脑髓滑下沙米尔的食道,充满浦肯野氏细胞的坚果状小脑化为油腻腻的一小块一小块,老鼠身体的其余部分在斗牛犬肚子里越滑越深。
如果塔里克知道英国利兹大学格伦·麦孔基的研究,对老鼠的行为就不会那么吃惊了。麦孔基发现,为15%人类所感染的弓形虫,会制造一种酶,与称为多巴胺的一种分子有关,这种酶可以控制人类或老鼠的欲望。可卡因刺激多巴胺释放,而去年塔里克幻听到外星人的声音,惹出一场麻烦后,医生给他开过的一种安定药氟哌啶醇,则能阻断多巴胺受体。感染弓形虫的老鼠神经会受到控制,见了猫不但不跑,反而萌生爱意。
事情就是这样。俄国作家屠格涅夫在巴黎某处从一座桥上跳到冰冷的水中,以证明其如何爱波琳娜·维阿尔多。屠格涅夫在巴黎有两只猫,而他的俄国庄园一个锁上大门的谷仓中,另外还有一群猫科怪物在等他。冬天,猫饿得发疯,会以细菌般的速度繁殖,来释放其饥饿性欲。春天,回俄罗斯打猎的屠格涅夫打开谷仓门,用新鲜猎物的肉和野鸭内脏喂养饿得奄奄一息的猫。干燥的猫粪撒得到处都是,弓形虫像刚被摇动的蒲公英在湿润的4月空气中飞舞,使屠格涅夫成为他那一代人中最出名的作家。约瑟夫·斯大林热爱屠格涅夫,大多数小个子暴君头天晚上都喜欢按摩猫的肛门腺,第二天早上再发出执行处决的清醒命令。细菌推动爱。
理论
我们之所以爱,是因为希望生存。
假如不混合基因以暂时获得对病原体的优势,我们就无法生存下去。
我们可以通过随意交媾来混合基因,但要征服宇宙或做好征服宇宙的准备,还必须学习如何梦想,这就是我们需要爱的原因。
我们也需要混合身上的细菌,这就是我们亲吻、交换唾液的原因。唾液交换令人恶心,但一旦坠入爱河,进化就会骗你入彀。
艺术对大脑而言就像细菌。它像弓形虫般令我们的思想发炎,让我们被致命的生物所吸引,虽说这些生物对我们的进化倒是有促进作用。
不混合唾液、不做梦、使用洁手剂或漱口液的人,将会绝种。
爱就是如何混合基因,好跟细菌和病毒竞争,好一起梦想征服各种形式的宇宙。
图说:亚历山大·塔拉霍夫斯基年和第13届卡塞尔文献展总代表ChusMartinez在一起。来自Artforum网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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